close
by 韓良露

如果你要去加拿大的多倫多,不要忘了帶著葛林‧顧爾德(Glenn Gould)一塊同行。

如果不是在英國看了《顧爾德的多倫多》這部影片,我是不會更改行程繞一圈,從倫敦飛多倫多再飛紐約的。何況十年前我曾在多倫多停留過幾天,對這個城市的單調、平板、疏離的印象迄今猶存。

當時,我曾告訴朋友,多倫多像紐約的鄉下親戚;紐約如果是大雜燴,多倫多卻是還沒一塊炒混的食材。紐約的上層、下層階級,多種族文化已經調合成了各種次文化,多倫多雖然宣稱擁有全世界最多種族的移民,但彼此仍涇渭分明、各過各的日子。誰在紐約待上一年,都可以自封紐約人,但在多倫多待上十幾年,卻仍有種天涯海角的羈留過客意識。

但是,有了對顧爾德的記憶,以及已經藏存他的音樂在心中,再重返多倫多卻是不同的旅程。

我站在多倫多的安大略湖邊,腦中想起顧爾德穿黑大衣、戴呢帽、雙手插在大衣口袋孤獨行走的身影。眼前的安大略湖一望無際,就像海洋一樣開放無邊。在那一剎那間,我突然明白了安大略湖對於顧爾德的意象及影響是什麼了。

湖的意象兼具開放和封閉,湖的開放是視覺和心靈的錯覺;站在安大略湖邊,一眼望去,你以為可以飄洋過海到達彼岸新大陸,但其實你最多只能繞著湖的邊岸,卻到達不了遠方。顧爾德的一生,也是這樣。他探索各種音樂表達的可能性,從特殊的演奏方式、錄音、廣播、多媒體電影等等,展開了豐富、無止盡的音樂開放可能性,但同時顧爾德又是封閉無比的系統,他帶領傾聽他表達的人折返他內在孤獨封鎖、深沉憂鬱的心湖。

孤獨是顧爾德最珍愛的存在狀態。多倫多當然適合他,這裡的人都有一種集體的孤獨感,也許因為一年有六個月的壞天氣和風雪帶來的寂寥,也許是伊頓中心漫長的地下街展示的封閉感。多倫多是室內之城,顧爾德是心靈密室的音樂家。

顧爾德一生的感情和性愛生活,也如同封閉的湖一般沒有出口。我走在多倫多的色情區洋基街上,想到顧爾德在記錄片中,開車經過洋基街顯露出的神經質。研究顧爾德的人都說,只要談到性,顧爾德總會擺出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。我同情顧爾德,如果世人都把粗俗的肉慾等同於性,對於某些有著纖細、敏感、深沉知覺、觸覺、靈覺的人而言,音樂的超越性和肉慾的沉淪性的確無法聯結。

我耳上戴著隨身聽耳機,聽著顧爾德彈奏的巴哈《郭德堡變奏曲》,漫步在多倫多的大街小巷,試著和死去的音樂家心靈感應。顧爾德相信心靈感應、來生與輪迴,也許他現在正在多倫多城市的上空。我並未連接上他的靈魂。後來去他的墓園,他葬在極樂山墓園,長眠在他至愛的母親身旁,在他的墓碑上有著三小節《郭德堡變奏曲》的曲調記號。

如果你會去多倫多,有了顧爾德在心中,你會愛上這個城市的。

轉載自:【他方的28次方】
出版:馬可孛羅 http://www.marcopolo.tw/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波哩 的頭像
    波哩

    Living

    波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