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摘自:聯合文學257期http://unitas.udngroup.com.tw/frameset.htm  劉梓潔/採訪‧攝影

 
吳晟
 本名吳勝雄,1944年生,彰化縣人。屏東農專畜牧科畢業,隨即返鄉擔任溪州國中生物教師。教職之餘為自耕農,親身從事農田工作,並致力詩和散文的創作。1980年應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之邀,擔任訪問作家。2000年從學校退休,專事耕讀。著有詩集《飄搖裡》、《吾鄉印象》、《向孩子說》、《吳晟詩選》,散文集《農婦》、《店仔頭》、《無悔》、《不如相忘》、《一首詩一個故事》、《筆記濁水溪》等。
課文簡介

 〈不驚田水冷霜霜〉
 節選自《農婦》一書。作者描寫母親不畏寒冷,勤奮耕作,並且隨時教導作者耕作的知識以及做人做事的道理。全文以鄉土語言呈現,善用對話的方式以點出莊稼人的堅忍與辛勞。

 匾額當桌子

 新春期間,彰化平原陽光普照,從一號省道轉進溪州鄉,高鐵的高架軌道橫過平畦沃野,來到名為圳寮的小村落,這是詩人吳晟的家鄉,但在這裡,街坊鄰居稱他為「吳老師」。電話中問地址幾巷幾號時,吳老師爽朗笑曰:「庄腳沒在記幾號的!都記人啦!」果然鄉間的小廟廟口問村人,吳老師住叨位?歐里桑指著前面的三合院:「紅瓦那戶就是啦!」
 走進這戶保留完整的三合院,庭院裡的大桌子,是之前每有媒體採訪必報導的,吳晟與女兒吳音寧共用的「書桌」,他們在這裡談文學、話家常,而現在多了一張「匾額桌」,看來材質細密高級的木頭,上面刻了「德溥春風」,是吳晟從國中退休時,學生合送給他的。這時吳老師笑咪咪走過來解說,「這木頭很好,但是掛牆上太承受不起了,所以自己架上兩隻樟樹桌腳,當桌子,既實用,又不會辜負學生心意!」吳晟說,這就是他的個性,小時候同學領到獎狀就趕快貼牆上,但他卻從小就不留任何獎狀獎牌獎盃,感覺那都是過去的東西,新的學期又要來了。

 三合院就像我的人生

  採訪前,吳晟先導覽了他出生、成長、又在此養大三個小孩的三合院。正身蓋於六十年前。二十年前,韋恩颱風重度侵襲西部平原時,許多三合院傾毀,居民便乾脆改建樓房,然吳晟只是費盡全力修繕,連原本的木頭窗框,都還保存完好。右側的護龍本來是放置農具的倉庫,後來藏書太多,書房已擺不下,改成書庫,但除了鋪上磁磚外、置上書架外,並無多做裝飾,抬頭看,尖尖的三角屋頂,仍守護著底下一畦一畦分為現代文學、翻譯文學、生物科資料的精神食糧。不久前,因應現代人衛生需求,又加蓋了一間新式浴室。
 「每一次的興工動土,都有歷史淵源的。這個房子就像我的人生。」吳晟細膩而翔實地導覽了這座屋子,主要是為了帶出這個結論。他形容他生命的主調,便在這屋子裡發生,人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生涯規劃,都是順應生活環境,到哪個階段該怎麼辦,就怎麼辦。吳晟說,全台灣的農村發展過程幾乎有一定的模式,總是人口外移、產權不清,導致家園不容易保住,於是農村充滿著緊貼著破落的三合院築起洋房,這類怪異景觀。一座完整的院落能保存,絕非易事,「但很少人注意,以為一開始就這樣,其實是經過好幾次的演變、整修、抉擇。就跟生命一樣。」

 生命的抉擇

  吳晟說,他的生命也經過兩次大抉擇,第一次是剛畢業時,亞弦找他去台北當編輯,「四十年前,能當一個文藝編輯,是多少文藝青年的夢想啊!」但他卻顧慮當時只有媽媽一人在家,也考慮過把母親接到台北,但是以下田為重的母親,絕不可能使田園荒廢,所以他選擇了回家教書。第二次是一九八○年到愛荷華當訪問作家,大部分的作家都留下來念個藝術碩士,他掙扎很久,還是決定回家。「面對誘惑,仍然會動心的!」但最後讓他抉擇的關鍵,都是家園。於是,吳晟才能成為生於斯,長於斯的農民詩人,「若當初一念之間,整個發展都不一樣了。」

 從種田到種樹

 吳晟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,一手拿筆,一手拿鋤頭,於是能完成貼合土地與農民汗水的詩作。「但是現在我改種樹。」吳晟說,他在三甲地裡種了兩三千株的樹苗,希望百年之後,能夠成為一座蓊鬱的樹林。當鄰居農人看他仔細地在田裡播種、灌溉,不免問他:「吳老師啊,你這些樹預定何時可以賣錢啊!」他都回答:「二十年吧!」這個答案就能讓鄰居覺得不可置信,何況百年!吳晟說,這也反映台灣是一個移居社會,沒有造林的觀念,沒有長遠子孫的觀念,凡事都是趕快變現金。
 二十年前,他的母親已經七十多歲,卻決心在家門口種一片樟樹樹園,從種子開始種。一般人都會懷疑,等樹長成,老太太能不能看得到?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地震前,吳晟的母親過世了,樟樹俊挺秀逸的枝枒也已迎風搖曳,「母親的晚年,的確是在樹園中乘涼度過。」吳晟欣慰地說。

 甜蜜的負荷

 一手拿筆,一手拿鋤頭之外,詩人吳晟還必須一手持教鞭,一手抓奶瓶。從大家在國中課本都讀過的〈負荷〉一詩中,吳晟對三個孩子的關愛,表露無遺。吳晟說,對於有一個作家爸爸,三個小孩都很平常心。不過倒是有幾件關於〈負荷〉的趣事。
 大女兒吳音寧讀國一時,考〈負荷〉的默寫,竟然還錯了幾個字,老師便責備她:「這是妳爸爸寫給你們的,妳竟然還默不完全!」有次考試,有一題關於〈負荷〉的考題答案有爭議,老師便要吳音寧拿回去問爸爸,吳晟一看題目,是:「負荷的『荷』,與蓮葉荷田田的『荷』、戴月荷鋤歸的『荷』有什麼不一樣?」他老實告訴女兒:「我教生物的,這我怎麼會呢?!」重述這段往事,吳晟仍覺無辜而且好笑,但當時只讓國一的吳音寧覺得很沒面子,跟爸爸說:「自己寫的都不會,那我們怎麼會?」
 另一次是大兒子高中聯考時,第一節考國文,考出來默默不語,吳晟問:「考了短文寫作嗎?」兒子點頭,吳晟又問:「考什麼題目呢?」兒子也很平靜地說:「〈負荷〉的讀後感。」吳晟大驚,覺得真是巧合!問兒子:「那你有沒有說我就是這首詩的第一男主角呢?」兒子回答他:「你不知道聯考不可暴露身分嗎?我就寫說這首詩描寫父愛我看了很感動。」這位可愛的老爸又追問:「你有沒有寫,尤其是我,特別感動?」直率的兒子回答:「這也是暴露身分啊!」這段軼事,吳晟忍不住不與人分享,於是寫了〈不可暴露身分〉一文,發表在聯合報副刊,還成為當月最受討論的文章。

 可感可解的詩語言

 
蕭蕭曾說:「吳晟的語言,不是美化的詩語言,而是淺白俚俗的詩語言,而且往往直接以鄉土的語言,寫作鄉土的人、事、物,以表達濃厚的鄉土感情。語言是鄉土的,題材是鄉土的,感情是鄉土的,此三者是構成吳晟鄉土詩的基本特色。」余光中也曾經說過:「等吳晟這樣的作者出現,鄉土詩才算有明確的面目。」
 
吳晟認為,自己的詩風是自然而然形成的。六○年代寫詩,現代主義、晦澀詩風大行其道,「為什麼沒跟隨呢?因為我看不懂就講看不懂,我自己當然不會寫我看不懂的。」吳晟認為,他並不否定朦朧曖昧、耍弄技巧的詩的藝術價值,但他堅持詩一定要明朗清楚、可感可解,「這可能就是我的坦然風格吧!」
 
從國中教職退休之後,吳晟又繼續在靜宜大學和嘉義大學教現代詩課程,「我很喜歡教書!」吳晟說,直到最近因為身體微恙,才推辭,決定休養生息。這時,在隔壁房間趕稿的大女兒吳音寧,幫爸爸補充說:「你現在還要帶孫啊!」吳晟笑笑說,對!對!當年「不願暴露身分」的大兒子,已娶妻生女,而這個小孫女,正是吳老師現在最甜蜜的負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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